《魏书·列传·卷五十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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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彪 高道悦
李彪,字道固,顿丘卫国人,高祖赐名焉。家世寒微。少孤贫,有大志,笃学 不倦。初受业于长乐监伯阳,伯阳称美之。晚与渔阳高悦、北平阳尼等将隐于名山, 不果而罢。悦兄闾,博学高才,家富典籍,彪遂于悦家手抄口诵,不暇寝食。既而 还乡里。平原王叡年将弱冠,雅有志业,娶东徐州刺史博陵崔鉴女,路由冀相,闻 彪名而诣之,修师友之礼,称之于郡,遂举孝廉。至京师,馆而受业焉。高闾称之 于朝贵,李冲礼之甚厚,彪深宗附。
高祖初,为中书教学博士,后假员外散骑常侍、建威将军、卫国子,使于萧赜。 迁秘书丞,参著作事。自成帝以来至于太和,崔浩、高允著述《国书》,编年序录, 为《春秋》之体,遗落时事,三无一存。彪与秘书令高祐始奏从迁固之体,创为纪 传表志之目焉。
彪又表曰:
臣闻昔之哲王,莫不衅衅孜孜,思纳谠言,以康黎庶。是以访童问师,不避渊 泽;询谋谘善,不弃刍荛。用能光茂实于竹素,播徽声于金石。臣属生有道,遇无 讳之朝,敢修往式,窃揆时宜,谨冒死上封事七条。狂瞽之言,伏待刑戮。
其一曰:自太和建号,逾于一纪,典刑德政,可得而言也。立圜丘以昭孝,则 百神不乏飨矣;举贤才以酬谘,则多士盈朝矣;开至诚以轨物,则朝无佞人矣;敦 六顺以教人,则四门无凶人矣;制冠服以明秩,则典式复彰矣;作雅乐以协人伦, 则人神交庆矣;深慎罚以明刑,则庶狱得衷矣;薄服味以示约,则俭德光昭矣;单 宫女以配鳏,则人无怨旷矣;倾府藏以赈锡,则大赉周渥矣;省赋役以育人,则编 户巷歌矣;宣德泽以怀远迩,则华荒抃舞矣;垂至德以暢幽显,则祯瑞效质矣。生 生得所,事事惟新,巍巍乎犹造物之曲成也。然臣愚以为行俭之道,犹自囗何者? 今四人豪富之家,习华既深,敦朴情浅,夫识俭素之易长,而行奢靡之难久。壮制 第宅,美饰车马,仆妾衣绫绮,土木被文绣,僭度违衷者众矣。古先哲王之为制也, 自天子以至公卿,下及抱关击柝,其宫室车服各有差品,小不得逾大,贱不得逾贵。 夫然,故上下序而人志定。今时浮华相竞,情无常守,大为消功之物,巨制费力之 事,岂不谬哉!消功者,锦绣雕文是也;费力者,广宅高宇、壮制丽饰是也。其妨 男业、害女工者,焉可胜言哉!汉文时,贾谊上疏云“今之王政可为常太息者六”, 此即是其一也。夫上之所好,下必从之。故越王好勇而士多轻死,楚灵好瘠而国有 饥人。今二圣躬行俭素,诏令殷勤,而百姓之奢犹未革者,岂楚越之人易变如彼, 大魏之士难化如此?盖朝制弗宣,人未见德,使之然耳。臣愚以为第宅车服,自百 官以至于庶人,宜为其等制,使贵不逼贱,卑不僭高,不可以称其侈意,用违经典。 今或者以为习俗日久,不可卒革,臣谨言古人革之之渐。昔子产为政一年,百姓歌 之曰:“我有田畴,子产伍之;我有衣冠,子产贮之;孰杀子产,吾其与之。”及 三年,乃改歌曰:“我有田畴,子产殖之;我有子弟,子产诲之;子产若死,其谁 继之?”然则郑人之智,岂前昏而后明哉?且从政者须渐,受化者难顿故也。今若 为制以差品之,始末之情,魏士与郑人同矣。既同郑人,是为卒有善歌,岂可惮其 初怨而不为终善哉?夫尚俭者开福之源,好奢者起贫之兆。然则俭约易以教行,华 靡难以财满,是以圣人留意焉,贤人希准焉。故夏禹卑宫室而恶衣服,殷汤寝黄屋 而乘辂舆。此示俭于后王,后王所宜观其意而取折衷也。孔子为鲁司寇,乘柴车而 驾驽马;晏婴为齐正卿,冠濯冠而衣故裘。此示俭于后臣,后臣所宜识其情而消息 之也。前志云:“作法于凉,其弊犹贪。”此言虽略,有达治道。臣之瞽言,倘或 可采,比及三年,可以有成。有成则人务本,人务本则奢费除,奢费除则谷帛丰, 谷帛丰则人逸乐,人逸乐则皇基固矣。
其二曰:《易》称:“主器者,莫若长子。”《传》曰:“太子奉冢嫡之粢盛。” 然则祭亡主则宗庙无所飨,冢嫡废则神器无所传。圣贤知其如此,故垂诰以为长世 之法。昔姬王得斯道也,故恢崇儒术以训世嫡,世嫡于是乎习成懿德,用大协于黎 蒸,是以世统生人,载祀八百。逮嬴氏之君于秦也,殆弃德政,坑焚儒典,弗以义 方教厥冢子,于是习成凶德,肆虐以临黔首,是以飨年不永,二世而亡。亡之与兴, 其道在于师傅;师傅之损益,可得而言。益者,周公傅成王,教以孝仁礼义,逐去 邪人,不使见恶人,选天下之端士、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为卫翼。卫翼良,成王正, 周道之所以长久也。损者,赵高傅胡亥,教以刑戮斩劓及夷人族,逐去正人,不得 见善士,谄佞谗贼者为其左右。左右邪,胡亥僻,秦祚之所以短促也。夫皇天,辅 德者也,岂私周而疏秦哉?由所行之道殊,故祸福之途异耳。昔光武议为太子置傅, 以问其群臣,群臣望意,皆言太子舅执金吾、新阳侯阴就可。博士张佚正色曰: “今立太子,为阴氏乎?为天下乎?即为阴氏,则阴侯可;为天下,则固宜用天下 之贤才。”光武称善,曰:“置傅以正太子也。今博士不难正朕,况太子乎?”即 拜佚为太子太傅,汉明卒为贤主。然则佚之傅汉明,非乃生之渐也,尚或有称,而 况乃生训之以正道,其为益也固以大矣。故《礼》曰“太子生,因举以礼,使士负 之,有司齐肃端冕,见于南郊”,明冢嫡之重,见乎天也。“过阙则下,过庙则趋”, 明孝敬之道也。然古之太子,“自为赤子,而教固以行矣”,此则远世之镜也。高 宗文成皇帝慨少时师不勤教,尝谓群臣曰:“朕始学之日,年尚幼冲,情未能专, 既临万机,不遑温习。今而思之,岂唯予咎,抑亦师傅之不勤。”尚书李欣免冠而 谢,此则近日之可鉴也。伏惟太皇太后,翼赞高宗,训成显祖,使巍巍之功邈乎前 王。陛下幼蒙鞠诲,圣敬之跻,及储宫诞育,复亲抚诰,日省月课,实劳神虑。今 诚宜准古,立师傅以训导太子,训导正则太子正,太子正则皇家庆,皇家庆则人幸 甚矣。
其三曰:臣闻国本黎元,人资粒食,是以昔之哲王莫不勤劝稼穑,盈畜仓廪。 故尧汤水旱,人无菜色者,盖由备之有渐,积之有素。暨于汉家,以人食少,乃设 常平以给之;魏氏以兵粮乏,制屯田以供之用。能不匮当时,军国取济。又《记》 云:国无三年之储,谓国非其国。光武以一亩不实,罪及牧守。圣人之忧世重谷, 殷勤如彼;明君之恤人劝农,相切若此。顷年山东饥,去岁京师俭,内外人庶出入 就丰,既废营产,疲而乃达,又于国体实有虚损。若先多积谷,安而给之,岂有驱 督老弱,餬口千里之外?以今况古,诚可惧也。臣以为宜析州郡常调九分之二,京 都度支岁用之余,各立官司,年丰籴积于仓,时俭则加私之二,粜之于人。如此, 民必力田以买官绢,又务贮财以取官粟;年登则常积,岁凶则直给。又别立农官, 取州郡户十分之一以为屯人,相水陆之宜,料顷亩之数,以赃赎杂物余财市牛科给, 令其肆力。一夫之田,岁责六十斛,蠲其正课并征戍杂役。行此二事,数年之中, 则谷积而人足,虽灾不为害。臣又闻前代明主,皆务怀远人,礼贤引滞。故汉高过 赵,求乐毅之胄;晋武廓定,旌吴蜀之彦。臣谓宜于河表七州人中,擢其门才,引 令赴阙,依中州官比,随能序之。一可以广圣朝均新旧之义,二可以怀江汉归有道 之情。
其四曰:昔帝舜命咎繇惟刑之恤,周公诰成王勿误于庶狱,斯皆君臣相诫,重 刑之至也。今二圣哀矜罪辜,小大二情,谳决之日,多从降恕,时不得已,必垂恻 隐,虽前王之勤听肆赦,亦如斯而已。至若行刑犯时,愚臣窃所未安。汉制,旧断 狱报重,常尽季冬;至孝章时改尽十月,以育三微。后岁旱,论者以十月断狱,阴 气微,阳气泄,以故致旱。事下公卿,尚书陈宠议:冬至阳气始萌,故十一月有射 干、芸、荔之应,周以为春;十二月阳气上通,雉雊鸡乳,殷以为春;十三月阳气 已至,蛰虫皆震,夏以为春。三微成著,以通三统,三统之月,断狱流血,是不稽 天意也。《月令》:仲冬之月,身欲宁,事欲静。以起隆怒,不可谓宁;以行大刑, 不可谓静。章帝善其言,卒以十月断。今京都及四方断狱报重,常竟季冬,不推三 正以育三微。宽宥之情,每过于昔;遵时之宪,犹或阙然。岂所谓助阳发生、垂奉 微之仁也?诚宜远稽周典,近采汉制,天下断狱,起自初秋,尽于孟冬,不于三统 之春,行斩绞之刑。如此,则道协幽显,仁垂后昆矣。
其五曰:古者,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,不谓之不廉,乃曰簠簋不饰。此君之所 以礼贵臣,不明言其过也。臣有大谴,则白冠牦缨,盘水加剑,造室而请死,此臣 之所以知罪而不敢逃刑也。圣朝宾遇大臣,礼同古典。自太和以降,有负罪当陷大 辟者,多得归第自尽。遣之日,深垂隐愍,言发凄泪,百官莫不见,四海莫不闻。 诚足以感将死之心,慰戚属之情。然恩发至衷,未著永制,此愚臣所以敢陈末见。 昔汉文时,人有告丞相周勃谋反者,逮系长安狱,顿辱之与皁隶同。贾谊乃上书, 极陈君臣之义,不宜如是。夫贵臣者,天子为其改容而体貌之,吏人为其俯伏而敬 贵之。其有罪过,废之可也,赐之死可也。若束缚之,输之司寇搒笞之,小吏詈骂 之,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。及将刑也,臣则北面再拜,跪而自裁。天子曰:子大夫 自有过耳,吾遇子有礼矣。上不使人抑而刑之也。孝文深纳其言,是后大臣有罪, 皆自杀不受刑。至孝武时,稍复入狱,良由孝文行之当时,不为永制故耳。伏惟圣 德慈惠,岂与汉文比隆哉?今天下有道,庶人不议之时,臣安可陈瞽言于朝,但恐 万世之后,继体之主有若汉武之事焉。夫道贵长久,所以树之风声也;法尚不亏, 所以贻厥孙谋也,焉得行恩当时,而不著长世之制乎?
其六曰:《孝经》称:“父子之道天性。”《书》云:“孝乎,惟孝友于兄弟。” 二经之旨,盖明一体而同气,可共而不可离者也。及其有罪,罪不相及者,乃君上 之厚恩也。至若有惧,惧应相连者,固自然之恆理也。无情之人,父兄系狱,子弟 无惨惕之容;子弟逃刑,父兄无愧恧之色。宴安荣位,游从自若,车马仍华,衣冠 犹饰,宁是同体共气、分忧均戚之理也?昔秦伯以楚人围江,素服而示惧;宋仲子 以失举桓谭,免冠而谢罪。然则子弟之于父兄,父兄之于子弟,惟其情至,岂与结 盟相知者同年语其深浅哉?二圣清简风俗,孝慈是先。臣愚以为父兄有犯,宜令子 弟素服肉袒,诣阙请罪;子弟有坐,宜令父兄露板引咎,乞解所司。若职任必要, 不宜许者,慰勉留之。如此,足以敦厉凡薄,使人知有所耻矣。
其七曰:《礼》云:臣有大丧,君三年不呼其门。此圣人缘情制礼,以终孝子 之情者也。周季陵夷,丧礼稍亡,是以要绖即戎,素冠作刺;逮于虐秦,殆皆泯矣。 汉初,军旅屡兴,未能遵古。至宣帝时,民当从军屯者,遭大父母、父母死,未满 三月,皆弗徭役;其朝臣丧制,未有定闻。至后汉元初中,大臣有重忧,始得去官 终服。暨魏武、孙、刘之世,日寻干戈,前世礼制复废而不行。晋时,鸿胪郑默丧 亲,固请终服,武帝感其孝诚,遂著令以为常。圣魏之初,拨乱返正,未遑建终丧 之制。今四方无虞,百姓安逸,诚是孝慈道洽,礼教兴行之日也。然愚臣所怀,窃 有未尽。伏见朝臣丁父忧者,假满赴职,衣锦乘轩,从郊庙之祀;鸣玉垂緌,同节 庆之宴;伤人子之道,亏天地之经。愚谓如有遭大父母、父母丧者,皆听终服。若 无其人有旷庶官者,则优旨慰喻,起令视事,但综司出纳敷奏而已,国之吉庆,一 令无预。其军戎之警,墨缞从役,虽愆于礼,事所宜行也。如臣之言少有可采,愿 付有司别为条制。
高祖览而善之,寻皆施行。
彪稍见礼遇,加中垒将军。及文明太后崩,群臣请高祖公除,高祖不许,与彪 往复,语在《礼志》。高祖诏曰:“历观古事,求能非一。或承藉微廕,著德当时; 或见拔幽陋,流名后叶。故毛遂起贱,奋抗楚之辩,苟有才能,何必拘族也?彪虽 宿非清第,本阙华资,然识性严聪,学博坟籍,刚辩之才,颇堪时用;兼忧吏若家, 载宣朝美,若不赏庸叙绩,将何以劝奖勤能?可特迁秘书令,以酬厥款。”以参议 律令之勤,赐帛五百匹、马一匹、牛二头。
其年,加员外散骑常侍,使于萧赜。赜遣其主客郎刘绘接对,并设燕乐。彪辞 乐。及坐,彪曰:“齐主既赐燕乐,以劳行人,向辞乐者,卿或未相体。自丧礼废 替,于兹以久,我皇孝性自天,追慕罔极,故有今者丧除之议。去三月晦,朝臣始 除衰裳,犹以素服从事。裴、谢在此,固应具此,我今辞乐,想卿无怪。”绘答言: “辞乐之事,向以不异。请问魏朝丧礼,竟何所依?”彪曰:“高宗三年,孝文逾 月。今圣上追鞠育之深恩,感慈训之厚德,执于殷汉之间,可谓得礼之变。”绘复 问:“若欲遵古,何为不终三年?”彪曰:“万机不可久旷,故割至慕,俯从群议。 服变不异三年,而限同一期,可谓亡礼之礼。”绘言:“汰哉叔氏!专以礼许人?” 彪曰:“圣朝自为旷代之制,何关许人。”绘言:“百官总己听于冢宰,万机何虑 于旷?”彪曰:“我闻载籍:五帝之臣,臣不若君,故君亲揽其事;三王君臣智等, 故共理机务;五霸臣过于君,故事决于下。我朝官司皆五帝之臣,主上亲揽,盖远 轨轩唐。”彪将还,赜亲谓曰:“卿前使还日,赋阮诗云‘但愿长闲暇,后岁复来 游’,果如今日。卿此还也,复有来理否?”彪答言:“使臣请重赋阮诗曰‘宴衍 清都中,一去永矣哉’。”赜惘然曰:“清都可尔,一去何事?观卿此言,似成长 阔,朕当以殊礼相送。”赜遂亲至琅邪城,登山临水,命群臣赋诗以送别,其见重 如此。彪前后六度衔命,南人奇其謇谔。
后车驾南征,假彪冠军将军、东道副将,寻假征虏将军。车驾还京,迁御史中 尉,领著作郎。彪既为高祖所宠,性又刚直,遂多所劾纠,远近畏之,豪右屏气。 高祖常呼彪为李生,于是从容谓群臣曰:“吾之有李生,犹汉之有汲黯。”汾州胡 叛,诏彪持节绥慰。事宁还京,除散骑常侍,仍领御史中尉,解著作事。高祖宴群 臣于流化池,谓仆射李冲曰:“崔光之博,李彪之直,是我国家得贤之基。”
车驾南伐,彪兼度支尚书,与仆射李冲、任城王等参理留台事。彪素性刚豪, 与冲等意议乖异,遂形于声色,殊无降下之心。自谓身为法官,莫能纠劾己者,遂 多专恣。冲积其前后罪过,乃于尚书省禁止彪,上表曰:“臣闻范国匡人,光化升 治,舆服典章,理无暂失。故晋文功建九合,犹见抑于请隧;季氏藉政三世,尚受 讥于舆璠。固知名器之重,不可以妄假。先王既宪章于古,陛下又经纶于今,用 能车服有叙,礼物无坠。案臣彪昔于凡品,特以才拔,等望清华,司文东观,绸缪 恩眷,绳直宪台,左加金珰,右珥蝉冕。□东省。宜感恩厉节,忠以报德。而窃名 忝职,身为违傲,矜势高亢,公行僭逸。坐与禁省,冒取官材,辄驾乘黄,无所惮 慑。肆志傲然,愚聋视听,此而可忍,谁不可怀!臣辄集尚书以下、令史以上,并 治书侍御史臣郦道元等于尚书都座,以彪所犯罪状告彪,讯其虚实,若或不知,须 讯部下。彪答臣言:‘事见在目,实如所劾,皆彪所知,何须复召部下。’臣今请 以见事,免彪所居职,付廷尉治狱。”
冲又表曰:
臣与彪相识以来垂二十载。彪始南使之时,见其色厉辞辩、才优学博,臣之愚 识,谓是拔萃之一人。及彪位宦升达,参与言燕,闻彪评章古今,商略人物;兴言 于侍筵之次,启论于众英之中;赏忠识正,发言恳恻,惟直是语,辞无隐避。虽复 诸王之尊,近侍之要,至有是非,多面抗折。酷疾矫诈,毒愆非违,厉色正辞,如 鹰鹯之逐鸟雀,懔懔然实似公清之操。臣虽下才,辄亦尚其梗概,钦其正直,微识 其褊急之性,而不以为瑕。及其初登宪台,始居司直,首复驺唱之仪,肇正直绳之 体,当时识者佥以为难。而彪秉志信行,不避豪势,其所弹劾,应弦而倒。赫赫之 威,振于下国;肃肃之称,著自京师。天下改目,贪暴敛手。臣时见其所行,信谓 言行相符,忠清内发。然时有私于臣、云其威暴者,臣以直绳之官,人所忌疾,风 谤之际,易生音谣,心不承信。
往年以河阳事,曾与彪在领军府,共太尉、司空及领军诸卿等,集阅廷尉所问 囚徒。时有人诉枉者,二公及臣少欲听采。语理未尽,彪便振怒东坐,攘袂挥赫, 口称贼奴,叱吒左右,高声大呼云:“南台中取我木手去,搭奴肋折!”虽有此言, 终竟不取。即言:“南台所问,唯恐枉活,终无枉死,但可依此。”时诸人以所枉 至重,有首实者多,又心难彪,遂各嘿尔。因缘此事,臣遂心疑有滥,审加情察, 知其威虐,犹未体其采访之由,讯检之状。商略而言,酷急小罪,肃禁为大。会而 言之,犹谓益多损少。故怀寝所疑,不以申彻,实失为臣知无不闻之义。
及去年大驾南行以来,彪兼尚书,日夕共事,始乃知其言与行舛,是己非人, 专恣无忌,尊身忽物,安以身作之过深劾他人,己方事人,好人佞己。听其言同振 古忠恕之贤,校其行是天下佞暴之贼。臣与任城卑躬曲己,若顺弟之奉暴兄。其所 欲者,事虽非理,无不屈从。
依事求实,悉有成验。如臣列得实,宜殛彪于有北,以除奸矫之乱政;如臣无 证,宜投臣于四裔,以息青蝇之白黑。
高祖在悬瓠,览表叹愕曰:“何意留京如此也!”有司处彪大辟,高祖恕之, 除名而已。彪寻归本乡。高祖自悬瓠北幸鄴,彪拜迎于鄴南。高祖曰:“朕之期卿, 每以贞松为志,岁寒为心,卿应报国,尽身为用,而近见弹文,殊乖所以。卿罹此 谗,为朕与卿,为宰事与卿,为卿自取?”彪对曰:“臣愆由己至,罪自身招,实 非陛下横与臣罪,又非宰事无辜滥臣。臣罪既如此,宜伏东皋之下,不应远点属车 之尘,但伏承圣躬不豫,臣肝胆涂地,是以敢至,非谢罪而来。”高祖纳宋弁言, 将复采用,会留台表言彪与御史贾尚往穷庶人恂事,理有诬抑,奏请收彪。彪自言 事枉,高祖明彪无此,遣左右慰勉之。听以牛车散载,送之洛阳。会赦得免。
高祖崩,世宗践祚。彪自托于王肃,又与邢峦诗书往来,迭相称重,因论求复 旧职,修史官之事,肃等许为左右。彪乃表曰:
臣闻龙图出而皇道明,龟书见而帝德昶,斯实冥中之书契也。自瑞官文而卑高 陈,民师建而贱贵序,此乃人间之绳式也。是以《唐典》篆钦明之册,《虞书》铭 慎徽之篇,《传》著夏氏之《箴》,《诗》录商家之《颂》,斯皆国史明乎得失之 迹也。逮于周姬,鉴乎二代,文王开之以两经,公旦申之以六联,郁乎其文,典章 大略也。故观《雅》、《颂》,识文武之丕烈;察歌音,辨周公之至孝。是以季札 听《风》而知始基,听《颂》而识盛德。至若尼父之别鲁籍,丘明之辨孔志,可谓 婉而成章,尽而不污者矣。自余乘、志之比,其亦有趣焉。暨史、班之录,乃文穷 于秦汉,事尽于哀平,惩劝两书,华实兼载,文质彬彬,富哉言也。令大汉之风, 美类三代,炎囗崇道冠来事。降及华、马、陈、于,咸有放焉。四敷赞弗远,不可 力致,岂虚也哉?其余率见而书,睹事而作者多矣,寻其本末,可往来焉。
唯我皇魏之奄有中华也,岁越百龄,年几十纪。太祖以弗违开基,武皇以奉时 拓业;虎啸域中,龙飞宇外;小往大来,品物咸亨。自兹以降,世济其光。史官叙 录,未充其盛。加以东观中圮,册勋有阙,美随日落,善因月稀。故谚曰:“一日 不书,百事荒芜。”至于太和之十一年,先帝、先后远惟景业,绵绵休烈,若不恢 史阐录,惧上业茂功始有缺矣。于是召名儒之士,充麟阁之选。于时忘臣众短,采 臣片志,令臣出纳,授臣丞职,猥属斯事,无所与让。高祖时诏臣曰:“平尔雅志, 正尔笔端。书而不法,后世何观?”臣奉以周旋,不敢失坠,与著作等鸠集遗文, 并取前记,撰为国书。假有新进时贤制作于此者,恐闺门既异,出入生疑,弦柱既 易,善者或谬。自十五年以来,臣使国迁,频有南辕之事,故载笔遂寝,简牍弗张。 其于书功录美,不其阙欤?
伏惟孝文皇帝,承天地之宝,崇祖宗之业,景功未就,奄焉崩殒,凡百黎萌, 若无天地。赖遇陛下,体明叡之真,应保合之量;恢大明以烛物,履静恭以安邦; 天清其气,地乐其静,不愆不忘,率由旧章。可谓重明叠圣,元首康哉。惟先皇之 开创造物,经纶浩旷,加以魏典流制,藻缋垂篇,穷理于有象,尽性于众变,可谓 日月出矣,无幽不烛也。《记》曰:善流者欲人继其行,善歌者欲人继其声。故 《传》曰:文王基之,周公成之。又曰:无周公之才,不得行周公之事。今之亲王, 可谓当之矣。然先皇之茂猷圣达,今王之懿美洞鉴,准之前代,其德靡悔也。时哉 时哉,可不光昭哉!合德二仪者,先皇之陶钧也;齐明日月者,先皇之洞照也;虑 周四时者,先皇之茂功也;合契神鬼者,先皇之玄烛也;迁都改邑者,先皇之达也; 变是协和者,先皇之鉴也;思同书轨者,先皇之远也;守在四夷者,先皇之略也; 海外有截者,先皇之威也;礼田岐阳者,先皇之义也;张乐岱郊者,先皇之仁也; 銮幸幽漠者,先皇之智也;燮伐南荆者,先皇之礼也;升中告成者,先皇之肃也; 亲虔宗社者,先皇之敬也;衮实无阙者,先皇之德也;开物成务者,先皇之贞也; 观乎人文者,先皇之蕴也;革弊创新者,先皇之志也;孝慈道洽者,先皇之衷也。 先皇有大功二十,加以谦尊而光,为而弗有,可谓四三皇而六五帝矣。诚宜功书于 竹素,声播于金石。
臣窃谓史官之达者,大则与日月齐明,小则与四时并茂。其大者,孔子、左丘 是也;小者,史迁、班固是也。故能声流于无穷,义昭于来裔。是以金石可灭而流 风不泯者,其唯载籍乎?谚曰“相门有相,将门有将”,斯不唯其性,盖言习之所 得也。窃谓天文之官,太史之职,如有其人,宜其世矣。故《尚书》称羲和世掌天 地之官,张衡赋曰“学乎旧史氏”,斯盖世传之义也。若夫良冶之子善知为裘,良 弓之子善知为箕,物岂有定,习贯则知耳。所以言及此者,史职不修,事多沦旷, 天人之际,不可须臾阙载也。是以谈迁世事而功立,彪固世事而名成,此乃前鉴之 轨辙,后镜之蓍龟也。然前代史官之不终业者有之,皆陵迟之世不能容善。是以平 子去史而成赋,伯喈违阁而就志。近僭晋之世有佐郎王隐,为著作虞预所毁,亡官 在家;昼则樵薪供爨,夜则观文属缀;集成《晋书》,存一代之事,司马绍敕尚书 唯给笔札而已。国之大籍,成于私家。末世之弊,乃至如此!史官之不遇,时也。
今大魏之史,职则身贵,禄则亲荣,优哉游哉,式谷尔休矣;而典谟弗恢者, 其有以也。而故著作渔阳傅毗、北平阳尼、河间邢产、广平宋弁、昌黎韩显宗等, 并以文才见举,注述是同,皆登年不永,弗终茂绩。前著作程灵虬同时应举,共掌 此务,今从他职,官非所司。唯崔光一人,虽不移任,然侍官两兼,故载述致阙。 臣闻载籍之兴,由于大业;《雅》、《颂》垂荐,起于德美;虽时有文质,史有备 略,然历世相仍,不改此度也。昔史谈诫其子迁曰:“当世有美而不书,汝之罪也。” 是以久而见美。孔明在蜀,不以史官留意,是以久而受讥。取之深衷,史谈之志贤 亮远矣。《书》称“无旷庶官”,《诗》有“职思其忧”;臣虽今非所司,然昔忝 斯任,故不以草茅自疏,敢言及于此。语曰“患为之者不必知,知之者不得为”, 臣诚不知,强欲为之耳。窃寻先朝赐臣名彪者,远则拟汉史之叔皮,近则准晋史之 绍统。推名求义,欲罢不能,荷恩佩泽,死而后已。今求都下乞一静处,综理国籍, 以终前志,官给事力,以充所须。虽不能光启大录,庶不为饱食终日耳。近则期月 可就,远也三年有成。正本蕴之麟阁,副贰藏之名山。
时司空北海王详、尚书令王肃以其无禄,颇相赈饷。遂在秘书省同王隐故事, 白衣修史。
世宗亲政,崔光表曰:“伏见前御史中尉臣李彪,夙怀美意,创刊魏典。臣昔 为彪所致,与之同业积年,其志力贞强,考述无倦,督劝群僚,注缀略举。虽顷来 契阔,多所废离,近蒙收起,还综厥事。老而弥厉,史才日新,若克复旧职,专功 不殆,必能昭明《春秋》,阐成皇籍。既先帝厚委,宿历高班,纤负微愆,应从涤 洗。愚谓宜申以常伯,正绾著作,停其外役,展其内思,研积岁月,纪册必就。鸿 声巨迹,蔚乎有章,盛轨懋咏,铄焉无泯矣。”世宗不许。
诏彪兼通直散骑常侍,行汾州事,非彪好也,固请不行,有司切遣之。会遘疾 累旬,景明二年秋,卒于洛阳,年五十八。
始彪为中尉,号为严酷。以奸款难得,乃为木手,击其胁腋,气绝而复属者时 有焉。又慰喻汾州叛胡,得其凶渠,皆鞭面杀之。及彪之病也,体上往往疮溃,痛 毒备极。诏赐帛一百五十匹,赠镇远将军、汾州刺史,谥曰刚宪。彪在秘书岁余, 史业竟未及就,然区分书体,皆彪之功。述《春秋》、三《传》,合成十卷。其所 著诗颂赋诔章奏杂笔百余篇,别有集。
彪虽与宋弁结管鲍之交,弁为大中正,与高祖私议,犹以寒地处之,殊不欲微 相优假。彪亦知之,不以为恨。及弁卒,彪痛之无已,为之哀诔,备尽辛酸。郭祚 为吏部,彪为子志求官,祚仍以旧第处之。彪以位经常伯,又兼尚书,谓祚应以贵 游拔之,深用忿怨,形于言色,时论以此讥祚。祚每曰:“尔与义和至交,岂能饶 尔而怨我乎?”任城王澄与彪先亦不穆。及为雍州,彪诣澄为志求其府僚,澄释然 为启,得列曹行参军,时称美之。
志,字鸿道,博学有才干。年十余岁,便能属文。彪甚奇之,谓崔鸿曰:“子 宜与鸿道为‘二鸿’于洛阳。”鸿遂与志交款往来。彪有女,幼而聪令,彪每奇之, 教之书学,读诵经传。尝窃谓所亲曰:“此当兴我家,卿曹容得其力。”彪亡后, 世宗闻其名,召为婕妤,以礼迎引。婕妤在宫,常教帝妹书,诵授经史。志后稍迁 符玺郎中、徐州平东府司马。以军功累转后军将军、中散大夫、辅国将军、永宁寺 典作副将。始彪奇志及婕妤,特加器爱,公私坐集,必自称咏,由是为高祖所责。 及彪亡后,婕妤果入掖庭,后宫咸师宗之。世宗崩,为比丘尼,通习经义,法座讲 说,诸僧叹重之。志所在著绩。桓叔兴外叛,南荆荒毁,领军元义举其才任抚导, 擢为南荆州刺史,加征虏将军。建义初,叛入萧衍。
高道悦,字文欣,辽东新昌人也。曾祖策,冯跋散骑常侍、新昌侯。祖育,冯 文通建德令。值世祖东讨,率其所部五百余家归命军门,世祖授以建忠将军,齐郡、 建德二郡太守,赐爵肥如子。父立,起武邑太守,遂居渤海蓚县。
道悦少为中书学生、侍御主文中散。久之,转治书侍御史,加谏议大夫,正色 当官,不惮强御。车驾南征,征兵秦雍,大期秋季阅集洛阳。道悦以使者治书御史 薛聪、侍御主文中散元志等,稽违期会,奏举其罪。又奏兼左仆射、吏部尚书、任 城王澄,位总朝右,任属戎机,兵使会否,曾不检奏;尚书左丞公孙良职维枢辖, 蒙冒莫举;请以见事免良等所居官。时道悦兄观为外兵郎中,而澄奏道悦有党兄之 负,高祖诏责,然以事经恩宥,遂寝而不论。诏曰:“道悦资性忠笃,禀操贞亮; 居法树平肃之规,处谏著必犯之节;王公惮其风鲠,朕实嘉其一至,謇谔之诚,何 愧黯鲍也。其以为主爵下大夫,谏议如故。”车驾将幸鄴,又兼御史中尉,留守洛 京。
时宫极初基,庙库未构,车驾将水路幸鄴,已诏都水回营构之材,以造舟楫。 道悦表谏曰:“臣闻博纳舆言,君上之崇务;规箴匡正,臣下之诚节。是以置鼓设 谤,爰自曩日;虚襟博听,义属今辰。臣既疏鲁,滥蒙荣贯,司兼献弼,职当然否, 佩遇恩华,愿陈闻见。窃以都作营构之材,部别科拟,素有定所。工治已讫,回付 都水,用造舟舻。阙永固居宇之功,作暂时游嬉之用,损耗殊倍,终为弃物。且子 来之诚,本期营起,今乃修缮舟楫,更为非务,公私回惶,佥深怪愕。又欲御泛龙 舟,经由石济。其沿河挽道,久以荒芜,舟楫之人,素不便习。若欲委棹正流,深 薄之危,古今共慎;若欲挽牵取进,授衣之月,裸形水陆,恐乖视人若子之义。且 鄴洛相望,陆路平直,时乘沃若,往来匪难。更乃舍周道之安,即涉川之殆,此乃 愚智等虑,朝野俱惑,进退伏思,不见其可。又从驾群僚,听将妻累,舟楫之间, 更无限隔,士女杂乱,内外不分。当今景御休明,惟新式度,裁礼调风,轨物寰宇, 窃惟斯举,或损洪猷,深失溥天顺则之望。又氐胡犯顺未恭,西道偏戎旗胄;仍袭 南寇,对接迎畿;蛮民疏戾,每造不轨;窥觎间隙,或生虑外。愚谓应妙选懿亲, 抚宁后事,令奸回息觊觎之望,边寇绝窥疆之心。臣禀性愚直,知而无隐,区区丹 志,冒昧以闻。”诏曰:“省所上事,深具乃心。但卿之立言半非矣,当须陈非以 示谬,称是以彰得,然后明所以而不用有由而为之。不尔,则未相体耳。回材都水, 暂营嬉游,终为弃物;修缮非务,舟楫无鄣,士女杂乱,此则卿之失辞矣。深薄之 危,抚后之重,斯则卿之得言也。”于是,高祖遂从陆路。转道悦太子中庶子,正 色立朝,俨然难犯,宫官上下,咸畏惮之。
太和二十年秋,车驾幸中岳,诏太子恂入居金墉,而恂潜谋还代,忿道悦前后 规谏,遂于禁中杀之。高祖甚加悲惜,赠散骑常侍,带管州刺史,赐帛五百匹,并 遣王人慰其妻子。又诏使者监护丧事,葬于旧茔,谥曰贞侯。世宗又追录忠概,拜 长子显族给事中。
显族,亦以忠厚见称,卒于右军将军。
显族弟敬猷,有风度。员外散骑侍郎、殿中侍御史,进给事中、轻车将军、奉 车都尉。萧宝夤西征,引为骠骑司马。及宝夤谋逆,敬猷与行台郎中封伟伯等潜图 义举,谋泄见杀。赠冠军将军、沧州刺史,听一子出身。
道悦长兄嵩,字昆仑。魏郡太守。
子良贤,长水校尉。
良贤弟侯,险薄为劫盗,冀郡患之。
嵩弟双,清河太守。浊货将刑,在市遇赦免。时北海王详为录尚书,双多纳金 宝,除司空长史。未几,迁太尉长史,俄出为征虏将军、凉州刺史。专肆贪暴,以 罪免。后货高肇,复起为幽州刺史。又以贪秽被劾,罪未判,遇赦复任。未几而卒。
子景翻,幽州司马。
双弟观,尚书左外兵郎中、城阳王鸾司马。南征赭阳,先驱而殁。赠通直散骑 侍郎,谥曰闵。
史臣曰:李彪生自微族,才志确然,业艺夙成,见擢太和之世,輶轩骤指,声 骇江南,秉笔立言,足为良史。逮于直绳在手,厉气明目,持坚无术,末路蹉跎。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,岂彪之谓也?高道悦匡直之风,见惮于世,丑正贻祸,有可悲 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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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书 列传卷五十部分译文
李彪,字道固,顿丘卫国人,名字是魏高祖赐予的。家中世代寒微,少小孤贫,素有大志,好学不倦。开始受学于长乐监伯阳,伯阳相当赏识他。晚些时候与渔阳高悦、北平阳尼等人准备隐居于名山,不能…详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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